然下

※ 14年旧文。慢热。标题烟雾弹，其实是个HE-w-

※ BGM： Monkey Majik-If I knew

海港往事

 

 

文/雨在悠然下

 

 

以回忆为名，寄存往事。

 

 

窗帘再度被风掀起的时候，鸣子章吉终是忍不住额前拂过的痒意，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，搁在耳朵上的铅笔也顺势滑落，咕噜咕噜滚到桌对面去

“没劲、真是没劲——”

“小野田帮我捡下……喂喂，小野田？”

一连挥动三次右手，十指交错托腮出神的某人依旧毫无动静，眼镜片上半点反光都没有，徒见脸旁发丝微颤了颤。

“我说……”

断定视线指往水壶后，鸣子干脆站起身，把它从叠得高高的书堆顶端拿起来胡乱摇晃一把，这才引得小野田一句讶异的轻呼。

“啊啊，鸣子你刚才说什么？”

“你完全在神游嘛！”

“对，对不起……”察觉到肘边多出来的东西，小野田赶忙递还回去。

“算了，”鸣子有些无奈地叹口气，甫一接过又将其丢至角落，“反正我也没想继续复习，图书馆这种地方简直闷得要命！”

“也还好啦……”小野田低笑了下，余光不自觉瞄向斜对面一眼，结果刚才还在埋头书写的今泉偏就抬起目光，回以鸣子冷声一啐。

“干嘛？”

“没怎么，嫌你说话声音太吵。”

“假正经就是假正经，还不是注意力不够集中？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那个——”

眼看两个人又要开战的架势，小野田上前试图阻止，却听哪里传出咕咕作响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一边是今泉蹙着眉强忍笑意，另一边则是双手捂肚神色大窘的鸣子，好不容易才从嘴里硬生生挤出下文：“……可恶，我肚子都快饿扁了，小野田，去不去食堂？”

正欲点头答应，桌上突兀振动的手机又让小野田不得不停下查看。

翻开盖子后，久违的联系人名更教他挪不开丝毫脚步。

“……谁啊？”

“我们先走吧。”鸣子满脸狐疑还未散去，今泉倒难得主动推了推他的肩。

“小野田，想吃什么等会带给你？”

“嗯……”

时间仿佛在小野田对着屏幕低首沉思的片刻静止了。

半晌，窗前的少年终于微笑起来。

“可以，买个饭团吗？”

 

 

三天后的周末，正式迎接考试季结束以来的首日假期。

出了站台，小野田立马找到就近的一处闲置空地，打开装车袋，驾轻就熟地组装起公路车来。待最后一个零部件也圆满拼接完毕，眼前突然横过一只递上纸巾的手。回头，尽管已经猜到来者是谁，小野田还是吓了一跳，因为那靠近实在太悄声无息了。

“哇，你什么时候到的？”

“和你差不多时间，”真波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那辆LOOK：“大概，就早了那么一点点？所以安装好自己的，也有幸围观了坂道君这边的全程。”

“唔，那就是让你久等了吧，”小野田擦拭完鬓边汗水，有些苦恼地说，“真波君早点和我打招呼就好了。”

“那样的话坂道君恐怕会更加手忙脚乱吧？”

小野田被揶揄堵得哑口无言，却听真波接着补充道：“况且，总算逃离课业苦海，久违的骑行不用搞得那么紧凑啦。”

“诶——”

“天气这么好，不能尽情放松身心多可惜呀。你说呢，坂道君？”

“……嗯！”

……

到最喜欢的秋叶原明明只差几站距离，周末定番也该是扫荡新品才对。

小野田却踏上了不同以往的全新旅途。

和真波山岳一起。

 

 

除却正式比赛以及鲜少的出游机会，小野田难得远离千叶，抵达比秋叶原更远的地方。用强度不太激烈的骑行方式跑跑停停，沿路的风景也能被从容地欣赏过来。兴许是由于真波选择的路线本就有诸多植被环绕，郁郁葱葱的树木覆下连片的阴影，就算午后的阳光再如何灼热，一经遮挡稀释也变得不那么烫人了。

话虽如此，公路车不设篮筐的缺憾也清晰显现，两人所负的行李中毕竟还塞满了外宿一晚所需的各色物品，历经长途跋涉以后，累积的重量仍属难熬，紧贴在背包肩带底下的皮肤逐渐开始渗出细密的汗，衣服黏在身上，整个人都有些闷闷的。

幸而，街口闪烁的信号灯很快解救了他们。

“前面就到樱木町站了。”

“诶？”

没有理会小野田不解的眼神，真波只是突然加快了踩踏频率，穿越数条马路之后，又迅速转往下一个弯道。等小野田急急忙跟上之际，真波已经在某家小型旅馆前落住了脚跟。

“……这里是？”

“东堂前辈帮忙预订的，今晚就住这啦。”

真波边说边往里走，在前台办完登记手续后，又示意小野田把身上的背包拿过来。

“这个先寄存就好，”真波朝他眨眨眼睛，顺便也脱下自己的，“骑了那么久，也该饿了吧？”

“是哦……”小野田适才感到肚子一阵空虚，心想竟然已经到饭点了，和真波君共同度过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。

 

 

他们在离开旅馆后重新骑上公路车，从樱木町一路经过地标塔、红砖仓库，最终至中华街的牌楼停下，寻到一家面馆点起了晚餐。

“你想吃什么？”

问是这么问，但当发现小野田打算选择牛肉乌冬面后，真波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真波将双手拄在桌上，歪过了脑袋：“面食的话，坂道君似乎每次都会点这个，不会吃腻吗？”

“诶，”像是愣了半秒，小野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，“妈妈平时经常给我做这个，我也很喜欢吃，已经是非常习惯的味道了。”

“原来如此，”真波若有所思地眯起眼，将手指缠绕上发间，“那，坂道君想不想偶尔尝试一下新口味？”

“新口味？”

“是呀，”真波把自己那份菜谱倒转过来，往前推了一推，“这个，咖喱炒乌冬——都是乌冬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区别——不过我还是偏爱加了咖喱的，坂道君愿意和我一起吃吃看吗？”

尽管暗自吐槽了下汤面和炒面的手法差异，小野田仍旧欣然接受了这项提议。

毕竟，能和真波君分享喜欢的事物，仅仅如此就很快乐。

 

待到吃饱喝足，各自推着公路车晃晃悠悠踱步至街口，暮色终于沉沉降临，携着温柔的晚风扑面而来，空气里捎带了一丝淡淡的咸味。

极目远眺之处，正是横滨沐着夜光的深蓝海岸线。

“怎么办，坂道君——”

“看到这片景色又想跑起来了呢！”

还未回过神，就听耳畔传来齿轮啮合之声，再一晃眼，真波已然朝山下公园驶去。

“等、等等我！”

小野田也连忙跨坐上车，转动起脚下的踏板，紧紧追上真波的身影。

——从来不曾想过，在港边骑行竟是这样惬意。

不同于山间逆风而行时的粗糙质感，海风自远端徐徐吹拂，透着股水意的冰凉。鞋底只消轻轻一踩，自行车便恣意向前滑行，带动敞开的衣袂如羽一般翩翩扬起，迷蒙了谁的眼睛。饭后浮生的困意也被悉数卷走，甚至能专心描绘花砖铺就的地面为轮胎底所编织的纹路。

——没有必须率先抵达燃尽所有的热烈。

——却能由衷享受自由骑行的单纯乐趣。

更因身旁人的存在，令那欢喜加倍绵长。

思来想去再多言语，脱口而出的总是最简单的那一句——

“好奇妙喔！”

“好开心啊！”

感叹间，他们不约而同转过脸，对上彼此闪闪发亮的笑颜。

“坂道君——”

眼看快要行到尽头，真波伸出手，高高指向夜空。

“登上前面那个坡道后，我们再多来回几圈吧！”

“嗯！”

 

 

看似短暂的道途，几经折返之后也串联起漫长的时光。

到底还是骑累了，他们便放缓了蹬踏的节奏，模仿着公园里的路人，佯装正在笃定地散步。

不知何时打开的车灯也仍旧照耀着前方，却由于他们时常变换前后左右的位置，令地上的光束也显得明明暗暗的，纷乱得很，又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游戏密语。

这样的状态，从某种程度而言，似乎像极了去年夏天的偶遇。

只是地点从箱根的芦之湖湖畔换到了横滨港的岸边。

那个时候，对话还总是围绕着爬坡、爬坡、以及爬坡，所以在缺少了惯常环境的条件下，双方就如同松了缆绳的两条木船，茫茫然随风顾自漂流。

最后却空凭突发奇想的念头随性抒发，意外和谐的走向放到如今看来也是十分神奇的事情。

不过，真波更清楚知晓这两次境况在根本上的不同。

当初碍于时机没有贸然说出口的话，之后便借由赛场上的疾行代为证明。

而在一年后主动相约的今时今日……

真波不由仰起了脸，停住自己的公路车，出声低唤。

“坂道君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看见了吗。”

他说，目光却始终定格在渺远的那端。

小野田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，夜幕下，摩天轮正缓缓转动，绽着绮丽的流光。

星般璀璨的轴线将数不清的小格子轻柔托起，如同呵护一个手心里的梦。

有那么一瞬间，觉得整个世界的幸福都盛放在那里了。

“好漂亮啊——”

小野田毫不隐藏心中的欣喜，真波也在这时旋过身来，轻轻抚上他的肩。

“真波君？”

“那个，好像是叫宇宙时钟呢。”

“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！”

“哈哈，是呀……如果能和坂道君一起乘上去就好了，”他说到这里顿了顿，眼睛里盈满了清亮的湖，“以后有机会的话，坂道君愿意吗？”

“当、当然……”

晚风兀自撩起小野田的发梢，却无法削弱坚定应允的一分一毫。

“荣幸之至！”

“那，时候也不早了，今晚就先回去吧？”

“嗯！”

 

 

终于返还下榻的旅馆，两人匆匆收整好行李便如蒙大赦般奔往公共浴室，用热水尽情冲洗半日以来的疲惫。

因为坦诚相见着着实实是第一次，小野田起初还很不好意思地刻意背过身子，结果却被真波一脸无害地追问“和总北的大家一起洗澡时也这样吗”，脸蛋当即红成了煮熟的虾子。

“没有啦！就、就觉得哪里怪怪的……”

小野田也说不上来为什么，难道是和真波君独处的关系吗？

“可是你面对的那个方向还有大叔也在洗哦，”真波简直是一眼洞穿了小野田的心思，“陌生人就没问题吗？”

“呜哇啊啊——”

被真波提醒方才发现在场第三人的小野田现在只想把头埋进水里。

可是——

“坂道君，木盆里都是泡沫哦！”

“……”

几度吃瘪之后，总算能大大方方地入浴了呢，可喜可贺。

 

 

稍有尴尬却弥足舒适地洗完澡，穿上浴衣，再回到客房之际，原先摆放的茶几已然不见，榻榻米中央铺设好一张偌大的布团。

据说为了节省开销外加方便相互照应，东堂前辈就直接替他们预定了一套双人间，室内面积固然不太宽裕，倒也采光良好，从窗口向外看去还能依稀辨得白日里曾途经的景致。

小野田本来还往包里塞了两本漫画，打算闲时翻阅来着，现下看来也是多此一举了。

因为真波俨然一副“机会千载难逢我们来开卧谈会吧”的期待表情。

于是小野田老实地关上灯，又乖乖爬向床铺，钻进真波为他留出的半边位置。

他们共同俯卧在一条薄被里，彼此挨得那么近。只要略微侧过头，便可借由清浅月色，撞见各自脸庞上笑意分明的眼睛。手臂上蹭着对方的体热，稍暖的遇上微凉的，渐而融为同等温热的触感，隐约间还伴有些许的痒意——大抵是皮肤的神经过于敏锐，将无意的碰触都放大成棋逢对手般不容忽视的刺激。

越发体会到夜太深的妨碍，他们静默半晌，分别拿起了之前搁置在枕头两旁的手机，再不谋而合地点开屏幕，以期制造恰合时宜的亮度。

“坂道君的眼镜开始反光了呢，幽幽的。”真波一手枕住半垂的脑袋，轻笑出了声。

“诶，”小野田琢磨了下真波的形容，有些担心地问，“很吓人吗？”

“哈哈，那倒不会，”真波眨了眨眼睛，“只是觉得很有趣。”

“这样呀。”小野田放心地舒了口气，没能注意旁人唇角愈深的弧线。

真波仅是突然发现，眼下这个观察的角度，真是难得的特等席。

 

“那么，我们来聊些什么好呢？”

真波一边悠悠地说，一边自上而下、细细描摹起小野田的面部轮廓来。以往爬坡的日子完全沉浸在互相追逐的氛围里，还从未有机会像这样，连他微笑时掩在镜片后的睫毛扇动也净收眼帘。平心而论，坂道君的长相虽称不上英俊，却有种别样的清秀，软绵绵的可爱。

“唔……不知道。”

趁他思忖的间隙，真波又偷偷摸了一把小野田的发尾，手中的质地比想象中柔顺许多，丝毫没有那种毛毛糙糙的感觉。

“真波君有什么提议吗？”

“啊哈，我可正是因为缺乏头绪才会先发制人的哦。”

“咦咦咦——”

小野田显然为这个回答所惊讶，眉毛上挑间，小巧的鼻尖也耸了耸，拇指在手机按键上摩挲了数圈，好一会儿才低低嘀咕道，“……总不见得聊湖鸟小姐吧。”

难得略带点委屈的语气，即便只是无意识的流露，也足够看出些端倪。

“抱歉，”真波忽然抬起身来，跪坐在枕头旁双手合十说，“我不是有意要为难坂道君的。”

此言一出，小野田也慌忙跟着坐起来：“没、没有这回事……”

尽管不擅长制造话题，他也确实努力思考了很多。

对于坡道的感想已是老生常谈，要说自己在总北的训练见闻，似乎也不属于临近高中联赛的时期里十分妥当的选项，再有作为一名高三生的升学烦恼……他在图书馆复习时盯着真波交给自己的水壶老半天，也没能得出令人满意的答案来。既想考到金城前辈所在的洋南大学，心里又暗暗好奇真波君的去向，鸣子和今泉同学的回答也不尽相同，若要询问卷岛前辈的意见，他的回答大概也会是“胡思乱想无济于事，不如先努力突破瓶颈再说”，之类的吧。至于真波本人的经历，他估摸着对方既然没主动提起，应该还在循环着爬坡与翘课的日常。

弯来绕去，适合当下意境的闲聊内容，也只剩下他最喜欢的姬野公主了。拜真波君经常跑来他家所赐，二次元相关的事物，他们或多或少还能扯上些许。

思绪像是一条怎样都绞不干的毛巾，小野田支支吾吾了老半天，最终也只蹦出支零破碎的言词，大意是想解释刚才的犯难并非因为真波君的缘故。

然而，身侧的真波耐心聆听完所有，随后，轻轻地唤住了他。

“坂道君。”

“啊啊，我都在讲些什么……对不起！”

“没必要道歉呀，”真波慢慢压下小野田无措的肩膀，促使他的眼睛直面自己，“坂道君总是这样，把责任都揽过来，我的立场又该怎么办呢。”

“诶？”

“就像坂道君一直在努力传达自己的想法，考虑着各种各样的问题，”真波以缓慢而认真的语气继续道，“我啊，其实也非常跃跃欲试哦。”

“如果对象是坂道君的话，”他说，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，“总觉得很多事情好像都突然有了意义，嗯……就是在意一下也无妨，你能明白的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沉吟少许，小野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只觉真波眸底的波澜更深。

“所以——”

随着肩头蓦然消失的重量，脚边的柔软也被随之抽走，风声流动间，一道阴影笼罩上来，盖过两人的头顶，覆住彼此的后身。

“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哦。”

“……嗯！”

真波捏着被子的手松了松，月光从他翘起的发梢溜走，一晃又落至床沿。

“那，包括今晚也是……”

嗯，今晚也是。

小野田下意识重复了遍他的用词，却见真波无辜而诚恳地眨了眨眼睛。

“睡相什么的，坂道君不会介意吧。”  

“嗯……咦……诶诶诶诶？！” 

……

 

 

吃吃笑过一阵，终又躺下。

明明是夏季，他们却好像严冬里依偎取暖的旅人，紧裹被窝。

夜还长，海港也睡了。

——那是只有彼此知晓的往事。

 

FIN

 

收录在个志中的篇目到此全部发完啦。感谢大家的支持~

cp20要是赶得及可能会有山坂的小料/无料，有缘见^ ^